在写《灌篮高手》的影评前，我已经在影院里看了三遍。每次看到最终反败为胜的那一球时，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捏紧拳头，伴随银幕上那一声响亮的击掌，血液也飙升到耳根，在脸颊上一阵发烫。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4月20日上映至今，《灌篮高手》票房破3亿元，豆瓣评分只从9.2分跌到了9.1，口碑坚挺。电影还原了观众苦等27年的全国大赛篇里湘北对抗山王的悲壮之战，作为导演和编剧的井上雄彦再次展现了他在漫画中高超的分镜能力、精准的动作描绘和电影级别的叙事技巧，不懂篮球的观众也可以看得津津有味。

对《灌篮高手》的差评大都集中在宫城良田的回忆上，有人吐槽这部电影是宫城良田个人传的“诈骗片”，还有人笑称因为回忆过长，导致比赛部分被压缩到只有20分钟。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回忆部分和比赛部分最多各占一半。其中也不只是宫城良田个人的回忆，还有三井、赤木和樱木的。只不过因为回忆情节相比热血比赛偏于平淡，才让人觉得冗长。

每次宫城陷入回忆时，影院后座上都有低低的抱怨声，“又开始了”。甚至结尾的彩蛋也频频惹人吐槽。等到周末场时，许多已经看过或是被剧透过的观众并不想为了彩蛋而等待，何况那几分钟里放的音乐并不是大家熟悉的《想大声说爱你》或是《直到世界尽头》，等了半天，就只看到宫城家里摆着的一组照片。

宫城的回忆是《灌篮高手》里最大的败笔吗？有人觉得可以看到漫画里缺失的宫城个人线是一种满足，也有人真心被打动，但对大部分观众而言，宫城的回忆确实太过阴郁了：父亲去世，有篮球天赋的哥哥又在一次出海中遇难，母亲一直对他冷落，活在哥哥阴影里难以走出的他还遭遇了校园暴力，甚至一度有自杀倾向。每一次电影中切入宫城的回忆，都好像把旋律从激昂一下子拉到低谷。

在湘北篮球队里，宫城的角色很重要，也在湘北对山王的比赛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在主角团里是人气偏低的。就连美罗城打卡活动送的明信片里，最后剩的也是4号（赤木）和7号（宫城）。

尽管有人觉得，个子不高也不帅的宫城良田才像现实中的我们，也有人说宫城其实更像作者本人，但从戏剧角度而言，宫城的故事远没有浪子回头的三井精彩，电影版的高光最后仍然在樱木与流川枫身上。把主角换回樱木花道，或是以三井、流川枫的第一视角展开，都会比现在更有市场卖点，整部电影集中在还原比赛上也会带来更好的节奏和情怀感。

但井上雄彦显然并不只想卖情怀，而是重新讲一个新故事。选择漫画中缺少个人线的宫城做主角，也便于加入个人表达。某种角度上，宫城就像是画布，他的空白，给了井上雄彦重新拿起画笔，施展才华和想法的空间。

《灌篮高手》电影中有着两种不同的画风，比赛的部分采用三渲二的风格，人物造型和动态效果比20世纪90年代播出的动画版精美度大为提升，但在宫城个人线部分，画面是二维的，风格偏文艺，人物的面部表情更为写实，美倒是其次的。

两种不同的绘画风格和故事相映衬，比赛部分是节奏紧凑、动作华丽的商业体育片，情节密不透风；回忆部分则是冷调、舒缓的文艺片，留白很多。有的观众看后觉得失望，正在于这两种风格明显割裂，所对应的是不同的受众群。

相比宫城的回忆，也许更有割裂感的是宫城的妈妈。她完全不像是一位传统意义上的母亲，样貌、打扮都偏年轻，坐在海边时，海风吹动长发，背影里透出一股忧郁感，像是文艺片里很吃演技的那类女性角色。

很多人不能理解，宫城良田的哥哥宫城宗太去世后，为什么宫城母亲对小儿子反而产生厌恶和排斥。

在表层叙事下，井上雄彦也许写了一个更为隐晦的故事。父亲去世后，面对无助的母亲，宗太缓缓走上前说，“以后我就是家里的队长。”看到宫城穿着死去哥哥的队服，戴着面具企图扮演哥哥时，愤怒的母亲粗暴地扯下他的上衣，大吼，“你没有自己的衣服吗？”那种强烈厌恶感的背后，也许并不是因为宫城不够优秀，而是因为她内心中已经把长子作为家中的“队长”，宫城企图扮演哥哥的行为，代表了某种层面上的僭越。

多刷之后，更加发现这段回忆剧情的多义性，以及宫城母亲身上的可解读空间。如果你只是想看一场精彩的篮球比赛，或是找回青春，显然这些回忆剧情是破坏性的，但如果你把它当作一部新电影来看，回忆部分比缺乏前情提要的比赛部分对普通观众更为友好。

这些回忆片段串联起的故事里，有着井上雄彦对家庭情感关系新的表达尝试和思考，就像海明威的短篇小说，冰山下面隐藏着更宽广的浅文本，延伸了电影的可解读空间。

一部商业动画电影，把两种从绘画到故事风格甚至类型都完全不同的内容穿插剪辑在一起，是非常冒险的尝试，其冒险程度，也许不亚于程耳在《无名》中对碎片化剪辑和博尔赫斯式叙事手法的探索。

这种探索到底是“败笔”还是“神来之笔”，有待时间给出答案，但如果没人有勇气探索，也许动漫IP系列电影只能停留在四平八稳的情怀向爆米花电影层面，或是走向靠炒CP来博眼球的商业极端。

《灌篮高手》是一部充满遗憾的作品，湘北最终没能实现“全国制霸”的梦想，在这部被称作补完青春的电影里，宫城的故事同样表达了遗憾的主题。相比青春热血，也许27年后的我们更需要在遗憾过后彻底地哭出来，就像与自己和解的宫城躲在海边的山洞里，那一声不顾形象的哭喊。

在某场观影活动上，一位年过四十的男观众表示，宫城的回忆部分是自己落泪最多的，比球场部分的感动还要多。来看《灌篮高手》的并不都是中年人，很多人已经许久没来过电影院。这部电影的冒险和努力，也许能助力《灌篮高手》真正实现破圈。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原创稿件，未经允许严禁转载

作者：钟菡

微信编辑：佳思敏

校对：咚咚

关键词：